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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前，当我和父母刚从云中城来到马哈顿时，我就无比厌恶这座城市的冬天。每逢冬季，从北境吹来的冷风便会席卷这座位于小马国东北部的城市，并将这里变成一座严寒的冰窟。

(资料图)

十年过去了，这里的冬天仍然和那时一样冷，可比这寒冬还要冰冷的，是我胸膛里那颗曾热血沸腾的心脏。

利刃般的寒风刺透我薄薄的军服，割开我的皮肉。纷纷扬扬的大雪从阴沉的天空中飘落下来，将我的彩虹鬃毛染白。曾经与父母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，折磨着我冰冷痛苦的内心。

这一切或许都要怪我那该死的忠诚心。在云中城时，我曾不止一次被教导要忠于小马国，忠于自己的家庭，而我也将其牢记于心。因此，当狮鹫帝国决定对小马国宣战的时候，我第一时间报名参了军。因为我想在战场上历练自己的同时，赶跑那些前来侵犯我们疆土的狮鹫，保护所有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小马免受国破家亡之灾。

而现在，在我们将狮鹫侵略者揍回狮鹫岩后，在我活着从战场上归来后，迎接我的只有父母的死讯，以及一笔高得吓马的债务。马哈顿这座自私的城市不会记得我为他们流过的血与泪，父母也无法再看到我身穿戎装凯旋时的模样…

我真希望我从未去参加那该死的军队，而是留下来陪伴着我的爸爸妈妈！就算颠沛流离又如何，至少这样我不会失去他们所有小马…

自责、内疚与迷茫如同一只不断膨胀的巨大怪物，贪婪地吞噬着我死灰般的内心。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马哈顿被冰雪覆盖着的街道上，直到我空荡荡的肚子开始对我发出不满的哀嚎，我的理智才从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稍稍恢复。

我揉了揉自己饿瘪的肚子，站在原地四处观望，并幸运地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叫做“闪闪餐吧”的中心城餐厅。据我一位来自中心城的战友所说，他们的那里的菜肴又少又贵。可此时已经饥肠辘辘的我哪里顾得上那么多，拍了拍翅膀飞过马路，我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入了那家餐吧。

“哦…您好！欢迎光临闪闪餐吧…您想来点什么呢？”

闪闪餐吧内部并不算大。并且不知为何，里面一个顾客都没有，只有点唱机孤独地播放着中心城的传统歌剧。一位酒保站在吧台后，她是一只有着很长的粉红色鬃毛的淡黄色天马。随着我慢慢走向吧台，她也瞪大了她那双青色的大眼睛，怯生生地看着我。

奇怪，我总觉得这只小马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，就好像我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…可在这无依无靠、悲痛交加之际，我也想不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和她有过交集。还是先点餐吧，或许把我那空荡荡的肚子填饱之后，这无依无靠的痛苦也能稍微缓释一分。

“你们这里有什么便宜一点的东西吗？最好还是管饱的那种，我现在真的很饿…谢谢了。”

我尽量对那只天马表现得礼貌一些，并痛苦地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。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，我的微笑肯定很吓人。

“有的…中心城传统面包，五比特一块…”淡黄色天马看上去很是紧张，她垂下脑袋，盯着自己搭在柜台上的蹄子，用微弱的声音回应着我。不知道的小马看到这情况，恐怕还要以为我是在敲诈勒索她呢。

“给我来两块。”我掏出十比特的纸币，放在她的蹄子前。

“那个…虽然很突然，但…您真的打算要在这里用餐吗？”

听到她的话后，我愣住了。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啊？我马都已经在店里点餐了，难不成我不在这里用餐，还要跑到外面冰天雪地的街道上去吃吗？

“当然要在这里吃啊，难不成你们只允许顾客在外面吃饭吗？”

“不是的不是的！我现在就去为您准备…”淡黄色天马慌张地将钱塞进收银机，便飞快跑进了后厨，不见了踪影。

“这家伙可真够怪的…”我不满地随口抱怨着，离开吧台，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，默默地看着窗外在风雪中来往穿梭的汽车，静静等待我回到马哈顿后的第一顿晚餐。

“面包来喽！”

大概只有一分多钟，我便听到有小马从吧台后面兴奋地吆喝道。我闻声望去，只见一只暗粉色的长发陆马正提着着装有面包的小篮，微笑着朝我走来。

不过，那家伙的穿着打扮，看起来却不像是普通的服务员。她身着鲜艳的粉色西装大衣，头戴粉红绅士帽，胸前还系着天蓝色的领结。这番打扮，像极了我刚刚才遇到的黑帮催债马崔克茜。难道她也是来找我麻烦的黑帮份子吗？我赶忙戒备起来，警惕地盯着那只逐渐靠近的雌驹。

“享用刚出炉的面包，这多是一件美事呀。”

粉色小马用十分轻松的语调说着，将篮子放在了我面前。随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我的对面，饶有兴趣地用她暗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起我来。

而此时的我也不敢轻举妄动，只能警惕地盯着她，我和她就这么互相对视着，仿佛我们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样。

“这热乎乎的面包都快放凉了，你怎么不吃呢？”粉色小马转了转眼珠，好奇地看着我，并对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。

“别跟我装傻了，你也是黑帮的成员对吧！我今天已经被你们其中一个找过麻烦了，你还想让我怎样？”

我怒气冲冲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，双蹄撑在桌子上，双翼展开，愤恨地盯着面前这只衣冠楚楚却心怀鬼胎的雌驹。

“你在胡闹什么？！”被我揭穿身份后，这粉红小马显得很是恼火。她同样情绪激动地拍桌而起，恼怒地瞪着我。

“小蝶说的没错，你果然没安好心！你究竟是谁，敢在暮光闪闪的餐吧里如此胡来！说，是不是余晖那个混账派你来捣乱的？”

“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？！”我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。“你们那个自大狂崔克茜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谁吗？她已经害得我无家可归了，你还想对我怎样？！”

“等等…崔克茜害得你无家可归？”听了我的话后，粉色小马惊异地瞪大了双眼。

“你不是余晖派来捣乱的？”

“不是，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个叫余晖的混蛋。”我没好气地回答道。

“哈哈，骂得好！余晖她就是个该死的混蛋。崔克茜也是，早晚有一天她们俩会一起完蛋的！”粉红小马见我并不是她的敌人，马上收敛起了怒火，变脸似的回到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。

“所以让我猜猜…你刚从前线回来，无依无靠，便从崔克茜那里借了一笔高利贷。然而现在却因为还不上债款而被她强占了资产，对吗？”

“不是。”我皱了皱眉，尝试着将自己无处发泄的愤恨摁回内心深处，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。

“债主是我老爹，我也不知道他十年前从崔克茜那借了多少钱。现在崔克茜狮子大开口管我要五十万…天知道我该怎么在一周内弄到那么多钱来。”

见对面那粉色小马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愿，我急不可耐地抓起一块面包，张口就咬了下去。一边大口嚼着，一边对她倾诉起了我的经历：

“总之，三年前战争刚开始我就参了军。我也记不清楚我和那些天马们一起冲锋了多少次，但我都活下来了。我没有被打伤翅膀从高空掉下去活活摔死，已经够幸运的了。”

“可我回到马哈顿之后，我才从崔克茜那个混蛋口中得知，在我为小马国卖命这期间，我父亲病逝了，我母亲精神失常自尽了，他们唯一的那间公寓也被崔克茜收回抵债了。我无依无靠，无家可归，身上除了五百比特的退伍费和那枚金翼勋章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。”

“而崔克茜…她居然威胁我到她们的酒店去卖身抵债，去当有钱马的玩物！我怎可能答应，当场拒绝了她。她便威胁我如果一周后见不到钱，就要废了我。”

当我讲到这里时，我甚至能听到我的牙齿因愤恨而在口中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摩擦声。我抹去脸颊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，咬了口面包发泄怒火，尽力平复着心情。

“在这之后我想，她会不会是因为我战马的身份，才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的…”

“她没那么多心思针对你…”听到这里，粉色小马不知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悲伤之情。

“崔克茜会这样威胁每一只欠她钱的雌驹，并不是针对你。有些胆小的雌驹，真的会被她骗去，然后就会被永远囚禁在地下客房里，从此毫无自由与尊严可言…”

“总之，你的经历十分令我同情…请问小姐怎么称呼？”

结束了对崔克茜的暴行的评价之后，粉色小马对我点了点头，并伸出了一只蹄子，询问我的名字。

“云宝黛西。或者你直接叫我云宝就好，无所谓。”我伸出蹄子，与她轻轻握蹄。

“好的，云宝小姐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她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，随后开始介绍起了她自己：

“我叫做萍卡美娜·戴安·派，不过我更喜欢大家叫我萍琪派。”

“我在暮光闪闪的麾下担任指挥官（Caporegime）一职。说白了，就是小头目。所以跟你一样，只要闪闪阁下一句话，我也得为她奋力卖命。”

“所以你果然也是黑帮成员。”我狠狠撕下一块面包填进嘴里，鄙夷地瞥了萍琪派一眼。

“天下乌鸦一般黑，你也没什么资格评价崔克茜的恶行。”

听到我对她如此评价，萍琪倒也没有生气，她只是无奈地摆开了蹄子，然后对我笑了笑。

“我的确是，这毋庸置疑。不过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小马生下来就愿意作恶，除非是被生活逼到山穷水尽。你说对吧，云宝小姐？”
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萍琪这番话语让我感到一丝威胁。于是我紧张地抬起头来，死死盯着她那双暗蓝色的眼眸。

“我很同情你的悲惨经历，也十分欣赏你能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归来的能力。所以，我有一个你或许很难拒绝的提议，不知你是否感兴趣？”

萍琪微微扬起了嘴角，用双蹄撑起下巴，将她的脸朝我这边凑了凑。

“说来听听。”

“暮光闪闪与那个余晖烁烁之间的恩怨已经持续很久了，她的家族是我们整个闪闪家族的死对头。而崔克茜，则是余晖烁烁麾下的二老板，是余晖烁烁身边的亲信之一。你跟她作对，那基本上也算是和整个烁烁家族作对了。”

说着，萍琪伸出一只蹄子，轻轻地在我的鼻尖上戳了一下，脸上也浮现出如同小幼驹一般的调皮笑容。

“如果你就这样在马哈顿孤身一马，那‘神通广大’的崔克茜很快便会找到你的行踪，并对你实施伤害。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，她确实神通广大。”

听到这里，我也大概能猜到萍琪肚子里打得是什么主意了，她想要拉拢我这个陷入困境中的退伍士兵加入她的家族，为她们效力。

“可如果你愿意加入闪闪家族，帮助我们扳倒我们共同的仇敌——余晖烁烁，那么你就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凑钱替你父亲还贷。我们的家族将会保护你，你不必害怕自己哪天会被她的部下抓到，在万般羞辱中结束你本应光荣的生命。”

“怎么样，云宝小姐？不知你意下如何呢？”

萍琪依旧对我微笑着，暗蓝色的眼瞳好似寒意刺骨的利刃，直直穿透我的胸膛，刺进我动摇着的内心。

不得不承认，萍琪提出的这个提议对于现在的我来说，确实很难拒绝。免除这笔强加于我的庞大债务，驱散崔克茜与她背后的家族投在我未来道路中的阴影…这些，正是此刻无依无靠的我所最需要的。

可是…如果我加入萍琪身后的黑帮，那我则会背叛我曾经无比忠诚的小马国。我将会变成我小时候最讨厌的那副模样，违法犯纪，唯利是图，无恶不作，成为破坏小马国和谐稳定的亡命之徒…

我不能这样，我不能背叛国家，我不能背叛我自己…我不能让远在天堂的父母看到我自甘堕落的模样。

但我更不能变成可悲的玩物！我宁愿当初战死沙场，也不想让自己接下来的生命在这样的屈辱中度过…

或许…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权衡利弊，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出我的抉择。

站起身来，我的身体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重。我与萍琪派四目相对，沉默许久之后，我最终决定拒绝她。

但黑帮的提议怎能是说拒绝就能拒绝的？我只能先给她一个模糊的答复，从这个地方脱身之后，再想办法尽快离开马哈顿，从这座城市以及控制着它的黑帮蹄下彻底消失。

“抱歉，派小姐，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提议。给我一晚上时间怎样？如果我最终选择同意，那么明天我会回到这里。”

萍琪听了我的话后，缓缓闭上了她的双眼，随即微微点了点头：

“当然，我能够理解你此时纠结的心情。混黑道这种决定，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决心答应的。”

“不过我不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，云宝小姐。我真的很喜欢你，那边的小蝶也是。”

吧台里，那位天马酒保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之前的位置，我想她就是萍琪所说的小蝶了。奇怪，就连这个名字听起来都那么的熟悉，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。

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，尽快从黑帮的地盘脱身才是最重要的。

我一言不发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面包屑，伴着点唱机里激昂的歌剧声穿过座位，一步一步迈向餐吧门口。

“欢迎您下次再来，云宝黛西小姐…”

小蝶那双宝石般美丽的眼睛温柔似水，其中饱含着依依不舍之情。

我转过头，对她淡淡地笑了笑，随后便在她们两个的注视下推门离开了餐吧，重新回到屋外寒风的怀抱之中。